完美世界: 再生我一次

作者: 流云L七月 2009-09-07 我要投稿专区首页

再生我一次。   还想再见你,还想再见到那片‘海’。

盈年的手轻轻地拂过碑身,那些刻痕显得年代久远,看不清晰了。

只能依稀辨认出这么两行。

她的手沉默顿滞着垂下,窄窄的背影在雨水中也显得模糊不清了。

我站在她身后十来步远的地方,叹了口气,轻轻弹了弹手指,于是一个完美的羽盾在空气中瞬间成型,屏蔽去那些会落在身上的雨水。

盈年偏回头来,浅浅笑着:“樱,你还是老样子呢。”

我微微一征,却不接她的话。

自顾自的说着:“呐,没想到这么多年了,疾风草原上的雨,还是没有停呢。”

“这么多……年了……啊。”

盈年的眼神有些迷离起来,但是很快,她眼底的迷雾便消失不见,回归于最初的静谧与清澈。

我一直很奇怪,为什么盈年会有这么清澈的眼睛。

盈年是个妖精。

在我的记忆里,妖精的眼睛里,总是带着些破损和残旧的,或许妩媚倾城,或许诡异惑人……只是,决计不像盈年这样。

她很快发现我嘴角含义不明、略带自嘲的笑意,羞恼地窜了过来,唇齿微绽,脆生生嗓音念起咒语,一道绿色的蛊毒术在我和她周身暴开,轻松破去用来屏蔽雨水的羽盾。

“你很讨厌下雨么?”盈年撅了撅嘴,带着嫌弃的神色连连摆手,“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,你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草原上,支起魔法屏障……仰着头傻楞着……”

“唔……”我漫不经心的应着:“一转眼,就过去六十多年了呢。”

妖精生于草木,遁走与飞花落雨之间,就算盈年再怎么不像个妖精,天性里还是喜欢下雨的。

每每来到这片草原,她都会像个小女孩一样兴奋莫名,欢呼雀跃。

啊不不,在我眼里,盈年永远都是小女孩。

这个以‘疾风’命名的草原,没有想象中呼啸掠过的大风,只有连绵不绝的暴雨,其实很久之前,在我还没有亲自踏上这片草原之前,就从一个人那里得知:这片草原,一年中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下雨。

只不过,这个人是谁,是什么时候告诉我的,我都不记得了。

之前的记忆,模糊中断在一大片空白里。

剩下的故事,有些荒诞,逐一回忆起来,却觉得亦是温情脉脉。

盈年在那片绿海中发现了仰着头凝视雨水的我。

她扑闪着她那绿色略带腥气的眼睛,洋洋得意的*近我,手中的小鞭子,轻轻的抽在她的小狼身上。

她故作凶恶的瞪了我一眼,仰起下巴,轻慢的问我:“喂,你是谁,为什么你没有尾巴?”

我有点懵懵的将视线转向她,很想反问她:你不是也没有尾巴?只是想想,又作罢了。盈年是个小龙妖精,头上长着一对粉红色的小角,身后却没有尾巴。

我估计当时的盈年,不到四十岁,折换成人类的年纪,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罢。

她想问的:你为什么没有尾巴,大概的意思是,为什么我看起来不像个妖精。

那时候我已经一百七十多岁了,积羽羽人很少会出现在这片属于妖兽领地的草原,所以,盈年之前未见过羽人也算不上奇怪。

在妖精们的记忆里,羽人是清冷孤傲的,在天空中拍打着洁白的翅膀转瞬即过,对羽人们来说,天空才是他们的归属,一个好羽人是不屑于站立在坚实的大地上的,他们的翅膀,就是他们的脚。

不过,对于我这样失去翅膀的异类来说,就显得有些嘲讽了。

不过盈年丝毫不介意这些,对她而言,没有翅膀仿佛更能拉近两个种族之间的距离,至于隔阂仇恨什么的……年幼的盈年丝毫不去理会,小孩子或许最需要的就是玩伴,并且以肉眼看的见的速度成长着。

最开始的时候,那只小妖精一旦学习了新魔法,演练决斗的对象总是我。

那时候的盈年,对我来说实在太弱小了,我摇一摇手指就可以破开她的魔法防御,用羽箭把她射的到处乱窜,落花流水。

而她似乎也从来没有注意过羽人的法系是金系,天生克制木系的妖精。

打滚放赖之余,她会我的背上亲昵的喊我的名字,死缠烂打的拖着我在疾风草原看她用妖精种族特有的驯服魔法,抓来一只又一只的小狼。

我总是站在远一点的地方,看见盈年细长而灵活的胳膊在空中高高晃动着,咧开嘴露出白瓷一样整齐的小牙齿,大声的喊我:“樱--”

我每次听她喊‘樱’的时候,总是有些恍惚。

仿佛是被抽离的记忆,一丝丝的涌了回来。

在安详平和的积羽城,在那些纷纷扬扬的落羽荧光中,那个一袭白衣,稍显单薄的身影微微仰起脸来,叫我:樱。

那些散落的荧光忽明忽暗,映在那个人翡翠色的瞳孔中。

那种眩晕的恍惚感时常会有。

有时候看着近在咫尺的盈年的脸,再细细在记忆里搜寻,却仍是一无所获的。

只有那双浅绿色略带腥气的眼睛,潮湿的几乎漏出水光来,每每她快乐放肆的直视我,就有难以压制的忧伤慢慢的在胸腔内泛开。

不过隐藏情绪,对于我们羽人来说,是得心应手的,妖精没办法理解为什么羽人可以面无表情的过上大半辈子,不笑不哭不说话。盈年在疾风草原上唧唧喳喳的把魔法修行当成玩闹,兴趣盎然。我只是默然的偏开眼去,左手轻轻的捏了个手决,化出羽盾,屏蔽散去身上的雨水。

“你又这样了……”

盈年已经学会了「飞花遁影」,和这个法术的名字一样,随着魔法的释放,淡粉樱花的光影萦绕于这个小小的妖精周身,可以敏捷迅速的在遁影于飞花之间,无论我站的多远,她都可以很快的蹦窜到我跟前来。

“非常不喜欢下雨么?……每次一下雨,你就展开魔法盾屏蔽雨水啊……”

盈年有些苦恼的偏了偏头,仿佛想找些言语来安慰我,只是很快,又把这点小情绪抛到了脑后。“樱--你看--飞花遁影--这个法术的具形光色,很像你的名字啊--”

我稍稍抬了抬头,随即轻轻笑笑:“傻瓜,说什么呢。”

“呐,樱--”盈年灵活俏皮的一个跟头翻到我面前来:“樱染--你看,这个魔法的光色,像不像被盛开散落的樱花染过一样?”

我又怔了一怔。

其实我很后悔,那时候因为一时的恍惚,而忘记告诉盈年,其实「飞花遁影」修炼到最高层,已经不是为了好看……或者提高行动速度的魔法了。

而是真正遁行于花木的,暗杀术。

“呐……你说,我们的名字,为什么都会这么奇怪呢……”

“有奇怪么--”那个白色略显得单薄的身影耸了耸肩膀,随即浅浅的笑了。“我不觉得奇怪啊……”

“‘樱染'’莲见‘……”我皱了皱眉头,展开翅膀飞到积羽城的最高处。

那个白色小小的身影随即展开翅膀跟了上来。

“樱。你知道吗,长老说,你是出生在’落樱村‘的,你出生的时候……是三月,那里的樱花开满枝头,被风一吹,又轻轻的散开……几乎要把整片天空都染成粉色……”

我撇了撇嘴,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。“根据那个老头子的说法,你的出生,是一个盛夏光年,积羽城所有的莲花都开了……所以,莲见的意思,其实是看见莲花的盛开……”

“对呀。”那个人温柔的笑起来,翡翠色的眼瞳微微眯了起来,“呐,我一直觉得我们的名字都是好名字呀。”

我在黑暗中猛的睁开眼。

一个梦?

梦境里的对话如此清晰,只是,除了那双盈盈守望温柔的翡翠色的眼,那个人的脸很快在思维中糊成一片,再也抓不住真切的形状和模样。

胸腔开始闷痛,我吃力的捂住胸口,想挣扎起身,却撞倒了放在床头厚厚的魔法书,妖精的天性警觉,惊醒过来的盈年撞开那扇小木门,从隔壁房间冲了过来。

“樱--”

我冲她抱歉的笑笑,摇了摇头示意无事,唇齿之间却不受控制的吐露出一个发音。

“莲……见。”

盈年神情一震,趔趄的退了几步,几乎站不稳身体。

静默了许久之后突然掉下眼泪来:“樱……为什么我听到这个名字,会觉得这么难过呢。”

我心头又是一紧,感觉从胸腔正中,涌来撕心裂肺的痛觉,扩散到全身的每个细胞。

“你知道吗,我的名字是自己起的。”

“唔。”我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,已经在这里住了多少年了?三年?四年?还是十年?这个草原上没有季节之分,只有一幕又一幕的暴雨,从天到地,冲刷着整个世界。

我曾经问过,为什么盈年会日复一日的留在疾风草原。

她每次回答的都不一样。

曾经说过是在等人,后来又说喜欢这里经年的暴雨,再后来……还有很多纷杂的说法,可能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,心思变幻,是很正常的。

盈年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皮赖脸的挤进我住的小破茅草屋,既而挤进我的生活,我都记不清楚了。

盈年逐渐表现出一个成年妖精的特征,矫捷敏捷,有着修长的胳膊和腿。

或许是作为羽人灵者的我在一起呆久了,说话的方式也愈发不像个妖精。没有妖精的嗲声嗲气,反而更近似于羽人,断句干脆,用词简短。

在这片茫茫的草原上,铺天盖地的绿,让人觉得像是漫无边际吞噬一切的海。

包括时间。

如果不是看到盈年迅速的成长,无论是个头,还是法术,我会觉得,时间是凝固的。

“你到底,有没有在听啊。”盈年用手蹭了蹭鼻子,嘴巴飞快的念出一串咒语,于是一只小小的星野狼被召唤出来,扑过来轻轻咬了一下我的法袍裙角。我的法袍真的已经很旧了,星野狼的尖利牙齿把裙角撕出了一个小小的裂口。

“啊,抱歉。”我略带歉意的笑笑。“走神了。你的名字……”

“恩,我的名字,是自己起的。”

“盈年的意思是:丰盛、丰盈的年华岁月。”

“……自己起的名字啊……那,父母呢?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抱歉。”

拒积羽城内的碑文记载,那场疾风之战,实在是太惨痛了,羽人和人类,结成了一至同盟,将战火一直焚烧到妖兽族中心城镇三十里外。

也就是这片草原上。

妖精和妖兽们却咬牙抵抗,最终击退了人羽大军。

说是击退,不如说是险胜,所谓的险胜,便是指虽然挫伤了人羽大军的精锐核心力量,自己却也失去了三分之二的成年妖精、妖兽。

那是一场惨烈的战争。

碑文上写着,我们失去了十万羽射手,十万羽灵者。

按照推算,盈年刚五十岁,他的父母,应该……

我恍惚觉得,我应该也是参加过那场惨烈的战斗,虽然我并不是一个好羽人。

现在的疾风草原安宁祥和,被雨水冲洗成一片优渥的绿海……但是又有谁能想到。

五十年前的这里,曾经被铺天盖地的人族羽族妖兽族的血所淹没,以至于即使现在,挖开厚厚的草皮,还可以看下底下,暗红色土。

不过,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。这些信息的来源,都只是羽人城镇,一块又一块高耸入云的石碑。

“不。”盈年的笑声突然在空气中裂开,如同琉璃珠滚在白瓷盘上那样清脆。

我诧异的看了看她。

“我没有父母。”盈年耸了耸肩膀。“因为,我,是被「再生」出来的。”

我怔在当场。

“或许你们羽人不知道,这是我们妖兽族的密法。”

“可以「再生」。”

“我,不知道是谁的「再生」。”

“不过我应该总有一天,会知道的。”

“所以我给自己起名叫’盈年‘.我希望自己有丰盛的生命,因为……我始终觉得,「再生」后的我,就只是盈年了。”

“尽管……我是被「再生」出来的。”

那个夜晚在记忆里,是非常漫长的。

盈年像一只小狐狸那样依在我床边,细声细语的和我讲话。

“我听万化的长老们说……”

“「重生」的很多人中,并不是妖精和妖兽……有人类,也有羽人。”

“呐……他们,到底是为什么而重生的呢?”

“我明天就满五十岁了,在妖精来说……我成年了,要回自己的城市,去取回属于自己的……”盈年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越来越微小,几乎不可听闻。

“舍弃了过往的容颜、身份、种族、全部抹灭,重新来过,到底……是为了什么啊。”

她的声线很低很低,低到尘埃里,再被雨水托了坠落进地里,几乎要开出花来。

而我只觉胸中哀伤难止,答不上一言半句,于是就那样侧着身,假装已经睡着了。

盈年离开了一个月。

很奇怪,那一个月里只落了四五场雨。

又开始下雨了。

我弹了弹手指,撑开魔法羽盾,再一次屏避散去落在身上的雨水。

雨水在天和地间连起无数的线,疏疏拉拉的牵扯着人的神经。

记忆里,恍惚浮现出某个漫天血雨的黄昏,某个尸横遍野的荒原,羽人的侦察小队的十三人尽数中了埋伏,最后只剩下我她。展开翅膀,背对背,滞在疾风部落的上空,咬牙死死支撑。

最后的瞬间是,我在妖精术者密罗结出的万蛊阵中回过头去,想告诉她……我不会任何辅助治疗魔法……我扛不住了。

可是。看见的却是。

那熟悉的白影将最后一道治愈法术的光辉,柔柔的铺落在我身上,然后。

然后,我就那样瞪大眼睛,看着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,在妖精的暗杀术中,在被血染红的雨水中,……就那样,轻轻的从半空中坠了下来。

“不!!--”

我一直以为撕心裂肺的说法只游吟诗人为了骗取热泪而编造的词汇,只是那一瞬间,却被轻易的击中了。

身体像是被活活剖成两半,那个和我一起长大,一起修行,因为天分极高而可以同时魔辅双修的……白色身影。

就那样,轻轻的,像一片羽毛一样。

在空中坠了下来。

我收起翅膀,俯冲下去,将那个坠落的身躯紧紧搂在怀里。她的身体显得那样的单薄,那样的小,逐渐失去温度,在漫天的血雨中,慢慢变冷。

能看到,她盈盈守望的,温柔的翡翠色的眼。用尽全力的张开。微笑着说。

“辅助魔法……没有白学呢。”

心如刀绞泪若雨下。

在那一瞬间,我歇斯底里的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像她一样的天赋,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像她那样魔辅双修,痛恨为什么……当时,自己选择了当伤人的利器,而不是,保护利器的一把鞘。

我闭上眼睛,搂紧怀中的她,等待妖精术者下一袭魔法的来临,以及,永恒的黑暗与死亡。

却有她声音,微弱却肯定的一字一句,从地底缓慢浮现。

“再生我一次……”

四周仿若禁止。

为首的妖精术者对着手下比了个’禁止‘的手势,然后缓缓走了出来,站在我们跟前,停住脚步,她的声音妖娆而动听,却带着一丝艰难的沙哑。

“你怎么会知道妖族的秘法?”

我睁大眼睛,不知所谓。

那个妖精术者,幽幽的叹了口气,透过层层叠叠的雨水,可以看到她斗篷之下有着绝美面容的脸。“我知道自己,就是羽人的「再生」,可是仅半天内一轮偷袭,我就杀了十七个羽人。你还是确定要「再生」么?”

“我确定。”

怀里的她,脸色因为过度失血而惨白,却微微笑起来。

“再生我一次……我还想再见到她。”

“樱……再生我一次。还想……再见到你。还想再见到这片’海‘.”

“你愿意倾尽所有,再生她一次么……”

“我愿意。”

“即使失去翅膀、失去天空、失去羽人的自尊与骄傲。”

我缓慢,却肯定地点了点头。

冗长的沉默中,雨声更显得清晰。

那个妖精术者突然对我轻轻一笑:“你要活下去。”

“再生我一次。”

“还想……再见到你,还想……再见到那片「海」。”

盈年沉默着转身离开。

雨水模糊了整个世界,我睁大眼睛,有幻想滋生。

就在她转身的那个瞬间,我突然想起,很多年前的那个初雪的午后,莲见和我从祖龙城的上空掠过,路过城西那片郁郁繁盛的桃花林,莲见突然滞住翅膀,顿在半空中。

我疑惑的看着她,她好久才回过神来,自嘲的微微笑着:“樱,你知道么,转身即是哭泣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啊。”莲见那一瞬间的神情,显得恍惚,良久,才拍了拍翅膀,对我抱歉的笑笑。“走罢。我……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呢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突然想起那时候的莲见,是否真是所谓的先知先觉,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,现在的我不知道,转身离去的盈年,到底又没有哭泣。

我看不见,也听不见。

从很早以前开始,盈年因为常年和我呆在一起,个性就愈发似个羽人。

而好羽人,是不屑于哭泣。

不过,我想,盈年可能真的在哭,以转身的方式,以至于连哭声,都无法听见。

盈年走了之后。

我一直在想,她和莲见,对我而言,是完全不同的个体。

这一点,我非常后悔没有亲口告诉她。

一个人喜欢回忆的话,只能说明最好的都已经失去。

我大概就是最好的例子。

一个人不停的回忆的话,会失去对时间的掌控能力,活在无限拉长或无限缩短的时间单位里。

我想,我大概是后一种。

草原上的两千个日出日落,被骤然缩小成紧紧的一团,随着无休止的暴雨,被浸泡的化了脓。

事到如今,我还是经常会一边撑开羽盾屏蔽散去雨水,一边想。

疾风草原上的雨,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呢。

我一直认定,盈年还会回来。

当疾风草原上艳阳高照的时候

那一天早晨,雨落无声。细细靡靡的晕开,整个草原被冲刷成一片极为刺眼的翠绿。

盈年出现在小茅屋的门口,五六年未见,已经比我高出半个头了。她对着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,大咧咧的从有点破烂的轻甲口袋中抽出一束卷轴。

那卷轴非常眼熟,恢复过去记忆的我,可以一眼认出,那是妖族的修行诛杀卷。

“他们要我杀你。”盈年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。

雨声稍微大了些。

“哦,这样。”我有点疲倦的笑笑。“那动手罢。”

那一瞬间我只是在想。

疾风草原上的雨,难道真的,永远都不会停了么。

空气中沉默凝固成大片的空白。

空白的两边,是我和盈年。

“……”

“哈。”盈年夸张地呲了呲嘴,“狗*--”一瞬间有点严重恍神,我从不记得盈年是会骂脏话的。

“在发什么傻--?难道你真觉得我会杀你?”盈年立刻作出一幅痛心疾首的表情,“啊啊,太过分了啊……亏我这么多年……”

还未从那种恍惚感中回过神来,就看到盈年一把将那卷轴扯成了两半。随意的往后一抛,紧接着冲过来狠狠搂了一下我,“樱,这些年我一直很想念你。”

我张了张嘴,不知道回答什么好。能感觉到她的下巴贴着我的脸,皮肤很凉,大概是刚淋了雨水的缘故。

盈年的声音轻轻的低了下去。

“一个人的身体里装着两个人的记忆,这两个人都很想念你。”

“我和莲见,都很想念你。”

感觉身体有点僵,脸上却有热热的液体漫了出来。

该死。好羽人……是不哭的啊。

或许我从来都不是个好羽人罢。

“要去看我和莲见的「碑」么。”

“恩?”

“不好解释啊……”盈年抓了抓头皮,拧着眉头想了半天,大概也没想出合适的词句来解释,于是干脆一把拉过我的手。拖着我向疾风草原的南部荒地掠去。

“就是这里了。”

“我们的「碑」。”

契约生成,这是证物。

“樱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想知道答案么。”

“什么答案。”

“莲见为什么会让你,「再生」她一次。”

“她说……她想再见到我。”

盈年突然笑了。

我怔怔的对上她绿色潮湿的瞳仁,记忆像是有水纹漾开一般。

“傻瓜。”

是什么时候开始……觉得这些记忆又残忍又昂贵的呢。

是什么时候开始……变的这样软弱的呢。

感觉有些微暖的液体在瞳孔之上弥漫开来,慢慢的模糊了视线,以至于看见眼前的盈年的背影,重叠着记忆里那个纯白的纤细的身影。

仿佛可以透过眼前的这些那些……看见那双盈盈守望的,温柔的翡翠色的眼。

“傻瓜,因为妖兽族再生的秘术契约,可以让你,成为契约者……就不……用死了呀。”

“只有你活着。「我」才能……再见到你呀。”

完全怔住。

这是……从来没有料想过的,答案。

盈年仰了仰头,转身回来,轻声说:“我还是要走的。我终究是个妖精,尽管,我是羽灵莲见的再生。”

我在心底犹豫而慎重的挑选字句,最终还是不知道如何回应。

演练过千万遍的「你和莲见是完全不同的个体。」这句话,怎么也说不出口

“我要走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樱。后悔用翅膀换来我再生的机会么。”

我摇了摇头,“当然不。”

“樱。仿佛是一个人的身体里装着两个人的记忆。你能了解那样的感觉么……”

“仿佛其中一个,要我对你说:「治愈魔法果然没有白学呢。」……”盈年自嘲的笑笑,“妖精是不会治疗法术的,那应该是莲见对你说的话罢。”

“太过分了……我也是很喜欢樱的呀……”

“喏,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情么……你摇一摇手指就可以破开我的魔法防御……”

“还有那些星野狼,它们其实比人类更善良……”

“你知道么……万化的长老们说,我肯定是遇见了一位好老师……”

“我在试练里打败了同族所有的血妖精和血灵妖精。”

“他们说……说我和羽人灵者一样轻灵冷静……”

“我最后的试练是要来杀你……不过很明显这不可能……万化我可能回不去了罢,我大概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,希望那里可以不用经年暴雨……可以稍微干燥一些……”

“……”盈年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。说到最后,声音越来越轻。

“可是为什么总觉得有莲见这个人在先,自己……自己就难以面对……你了呢。”

“唔,就是这种感觉……无法面对你。”

“我害怕,你的眼神会穿过我,远远的停在不是我的我身上……”盈年的眼底有水光微闪,“无法面对……那样的感觉。所以……没办法再和你待在一起。”

“不要再对我说,我就是莲见。”盈年垂下头去,用手狠狠的捂住眼睛。想阻止我看见她眼睛里不断掉落的液体,“我是盈年。我只是她的「再生」而不是她。”盈年的声音哽咽,“真的……感觉无法再面对你了啊……为什么,会这样呢。其实我……很舍不得你的。”

盈年飞快的擦了擦眼睛,努力冲我大大的笑了一个。

“我能叫你一声「姐姐」么。”

“以「盈年」的身份。”

轻轻的点了点头。

再抬头,看到盈年的眼泪飞快的掉了下来,随即头也不回的转身,遁影飞花。

看来盈年的这个法术已经修炼到最高级别了,大概……她也不需要我来告诉她,这是顶级的暗杀术了罢。

因为她肯定知道,飞花遁影的一击必杀,对我这个失去翅膀的羽人来说,是致命的。

我怔怔的站着,看盈年的身影带着飞花遁影的法术光芒掠过草原,消失在整片绿海的尽头。

她最终还是没办法叫我一声姐姐。

因为。

樱染……是莲见的姐姐。

我想盈年永远都不会在回来了。

只是那些声音,仿佛仍顿滞于耳边。一字一句,吐字清晰。

“治愈魔法……没有白学呢。”

“真的完全无法再面对你了啊。”

“我能叫你一声姐姐么。”

雨仿佛愈落愈重了。

……熟练的掐出起手势,撑开一个可以屏蔽雨水的魔法羽盾。

在羽盾法术银白的光线中,我慢慢蹲下身去,双手环抱住自己原本长着翅膀的肩胛骨位置,撕心裂肺的哭出声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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